【源藏】龙,雀

一发完。

构思和成文都花了很长时间,然而写出来的感觉并不好……

依旧有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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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

这是源氏在半藏那处听得最多的一句话。

小时候源氏会劝说半藏陪同自己去逛祭典,去放烟花,去看花村里某户人家新出生的小奶猫。而半藏的回答总是我不能。他从来不会说我不愿。

 

“跟我走吧,哥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长大后,源氏的要求变得更加难以实现。

而半藏的回答依旧是唯一的:“我不能。”

源氏后来会想,如果那时半藏说的是我不愿的话,自己会不会更早死心。

答案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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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藏比源氏更早学会了驭龙,岛田家的人都认为这是年纪的差距使然。但半藏却不这么想。

他认为源氏和他是不同的。尽管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但源氏总是更像一只无拘无束的雀。

龙能高飞,却从来不是自由的。它的身份就是它最沉重的枷锁。

而雀却不同,它能去往天涯海角,飞往任何它想要到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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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哥哥。”源氏说。他本人也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重复这个句子了。

那时是半夜,岛田家的二少主穿着舒适的睡衣,从窗外悄悄翻进兄长的房间,身上因此带上了点儿庭院里青草和樱花的香味。

源氏喜欢深夜造访半藏的房间,而且从来不事先打招呼,当然也不会敲门。半藏记不清弟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这个坏习惯的,更不知道原因,所以慢慢地去习惯已经是他对此唯一能做的事情。

半藏从床上坐起来,无奈地开了床头的灯,“别胡闹了,源氏,现在已经很晚了。”

“我是认真的,哥哥。”源氏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半藏那只受伤的手。伤口在掌心,并不严重,是白天训练时走神的结果,而到了傍晚它就已经被源氏用纱布相当夸张地包扎了起来。

“源氏……”半藏能清楚看到弟弟眼里急切的哀求,“你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岛田家将不得不寻找新的继承人。而我们,我和你,将会摆脱这一切,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

“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半藏不敢看源氏的眼神,只好假装对被子的一角产生了兴趣。

他的弟弟往往能轻而易举地动摇他。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似乎越来越精于此道,他总是清楚在什么时候摆出什么表情才能让半藏心软。而这也一度让半藏苦恼不已。

“只要你愿意答应我,这一切也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困难。”

半藏没有看源氏的表情,但他还是知道弟弟此刻正在用一种可怜而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他。在他们更年幼一些的时候,源氏也曾用这种表情成功说服自己抽空陪他一起去买街角那家店的豆大福。

“哥哥,求你。”源氏说。

半藏痛苦地闭了闭眼。

 

这是一种蛊惑。

而次日拂晓,20岁的半藏就真的随着17岁的源氏一起离开了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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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路前进,直到傍晚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停下来。兄弟两人都正值精力充沛的年纪,因而途中他们停下来歇息的次数并不多。

半藏跟着源氏进了村子,并不十分清楚他们所处的位置,但他还是隐约意识到这里距离花村已经有相当一段距离。

源氏走在前面,显得相当轻车熟路,还不时回过头叮嘱半藏跟上,到最后他则索性抓住了兄长的手。最后他停在一间平房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背伛偻着,让她看上去更加瘦小。

“小源?我怎么不记得你说过今天要来?”老妇人眯着眼睛,花了点儿时间勉强看清青年的脸,紧接着才注意到源氏身后的陌生人,“他是?”

“入江奶奶,他是岛田半藏,我的兄长。”源氏抢在半藏之前开口。

老妇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岛田家的大少主啊,真不愧是小源喜欢的人,长得还挺清秀的。”

半藏愣了愣,刚想开口就被源氏拉进了屋子里。

老妇人领着他们进了一个房间,并表示能短暂地为他们提供食宿,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当然也可以是长期。

“她没有孩子,丈夫几年前因病去世了。”妇人离开房间后,源氏解释道。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还记得我15岁那年整整半个月没有和家里联系的事吗?”

“看来你跑得比我们想象中都要远。”

“在那以后我每个月都会偷偷来一次。”源氏卸下自己的护额,笑着看自己的兄长,“不用担心,哥哥,他们两年前找不到这里,现在当然也不能。”

“但愿如此。”

半藏的发言云淡风轻,而事实上,在两年前,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急得焦头烂额。那半个月里岛田家的大宅灯火彻夜通明,紧急会议开了无数个,所有半藏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家族长老和干部都聚了过来,唯恐这是敌对家族设计的一个陷阱。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不久后源氏就吹着口哨进了家门,说自己只是‘出去散散心’。

考虑到这次是岛田家的两名少主都凭空消失了,半藏觉得相似的事情很快就会再次发生,境况甚至会更加严峻。

但他现在宁愿不去想那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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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地用过晚饭后,源氏把唯一的洗浴间首先让给了兄长。后者并没有拒绝,权当这是弟弟身上那些为数不多的好习惯中的一个。

半藏很快洗完了澡,有点儿失神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那盏残旧的白炽灯。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的话,他想,他们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了。他们会,也只会是最普通的青年,不需要拾起武器,也不需要被卷入任何斗争或参与繁琐的家族事务。不过更让他感到意外的还是这些想法本身,半藏曾经以为这些幻想在他步入18岁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和他绝缘了。

片刻后,源氏也擦着湿答答的头发走了进来。

“我记得你有自己的房间,源氏。”

“但我想和你睡一个房间。”

源氏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搂了过去,半藏忙不迭地躲开,但还是被对方抢先了一步。前者把脑袋埋在兄长的脖颈间,任由细长的发丝扫过他的额头和脸。

“有樱花的香味。”

“别胡闹了,源氏!”半藏怒不可遏地喝了一句,试图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弟弟。

“哥哥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睡一个房间?!”源氏死死搂住半藏的腰,反问道。

“你已经不小了!”

“我还没成年!”

兄弟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吵了起来,可怜的床板被他们弄得咯吱作响。而这场闹剧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他们的房东其实没有她看上去那么和蔼可亲。

源氏当晚还是成功地赖在了半藏的房间,代价是不能睡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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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在半藏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的时候铺在地上的那床被褥就已经空了。或许是源氏本来就有不为人知的早起习惯,又或许是自己在昨天的跋涉后累得多睡了会儿,他不知道,也并不重要。

半藏很快起了床,将头发随意地束起来,换好了衣服。

房门在这时被敲响。

源氏不会敲门。于是他有礼貌地说了一句请进。

入江端着两份早餐走了进来。

味增汤,米饭和茶,比起岛田家的确稍微逊色了些,但这并不会影响年轻人的食欲。

“早上好,大少主。”老妇人把瓷碗一个个放在房间中央的木桌上。

“早上好。您直接叫我半藏就可以了。”半藏弯下腰帮忙把托盘上最后两个盛着绿茶的瓷碗拿了下来,“您知道源氏去哪了吗?”

“大概是到山上去喂鸟了吧。”

“喂鸟?”

“因为这里人比较少,附近的山上总是有不少稀奇古怪的鸟,小源似乎很喜欢它们。”

半藏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源氏在半藏刚喝下第一口绿茶的时候才走进来,那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他的手里拿着一截樱树枝,上面大部分的樱花都已经开了,只留下少量花苞。

“哥,你看,山樱!”源氏的笑容让半藏觉得自己一瞬间回到了数年前。

现在已经是五月初,盛开的樱花的确相当少见。他将枝条接过来,一片花瓣悄无声息地落入他面前的杯中,浮在清茶表面。

“源氏。”

“怎么了?”

“把头低下来。”

源氏照办了。然后半藏拿走了他头发上沾着的一根雀翎,藏入自己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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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吃完早饭以后就准备离开了。他们委婉地拒绝了入江为他们做的大量饭团,但在出行前还是被迫咽下去几个。

“去哪儿?”走出了村落,半藏问。

“我们现在能去任何地方,哥哥。”

而半藏那时居然真的对此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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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走了大半天,依旧选择在傍晚的时候寻找落脚点。

而这次他们的运气并不好,直至黄昏他们都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为他们提供住处的民居。源氏爬上树去寻找附近的炊烟,一无所获。

最终他们不得不在湖边的一间小木屋里稍作停留。

木屋是打渔的时候使用的,里面堆满了钓具和各式渔网,幸运的是在墙角有一张临时搭建的小床,上面备有一张薄被,而屋子的中央有一处可以生火的地方,它的正上方是一口生锈的铁锅,看上去已经有一定年岁了。

“我想我们现在该开始后悔没有带上入江奶奶的饭团了。”源氏的语气里半是自嘲半是无奈。

半藏没有发言,他看了眼木屋外平静的湖面,然后下一秒源氏就知道他们该做什么了。

 

两人挽起自己的裤脚,赤着脚走进湖水里。五月的天气已经开始让人觉得闷热,而湖水很凉,因此他们都不认为这是一件苦差。

上一次做同样的事情时源氏才7岁,那次不是湖,是花村里的某条没有名字的小河,而当时他的收获当然也远不及比他年长了三岁的半藏。但到了十年后的现在情况则完全相反。源氏的动作相当敏捷,事实上他在刚开始接受忍者训练的时候就已经锋芒毕露,因此他抓到的鱼也比半藏多,尽管差距并不大,但这还是的的确确让半藏感到了时过境迁。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他们已经收获颇丰,甚至远远超出了两人所需要的量,其中还不乏活蹦乱跳的虾。

他们在屋子里生了火,用了那口看上去已经被长久搁置的铁锅。

夜深时,考虑到木屋里没有照明,两人只好在煮完食物后把火堆留在原地,权当照明。然后他们并肩坐在窄小的木床上,看着摇晃的火舌带起燃烧过后的木炭灰。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哥哥。”源氏首先开口。

“怎么。”

“我喜欢你。”

半藏没有应答,只是盯着房屋中间的火焰。片刻后,他才缓缓说:“已经很晚了,睡吧。”

“哥哥!”源氏终究还是忍无可忍了,而这也是半藏预料之中的事。他迅速地抓住兄长的脚踝,略显粗暴地用力往后一扯,半藏就这样整个人被带着摔躺在床上。然后源氏顺势将双臂撑在半藏的脖颈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人。

“为什么你从来不愿意正面回应我?答应也好拒绝也罢,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给我一个答案?”

源氏的脸有一半被火光照亮,另一半则隐藏在阴影中。半藏不清楚源氏现在的表情更接近悲伤还是愤怒,但他认为前者的比例或许会更大一些。

半藏避开源氏的目光,吐出一个句子:“我不能。”

他不能。

他既不能答应源氏,也无法狠下心来拒绝自己的弟弟。

半藏看着源氏眼里的光慢慢暗了下去。“那么,我们来做爱吗,哥?”

对方先是愣了愣,继而闭上眼睛,任由弟弟欺身压下来,亲吻自己的脸颊和身体,然后近乎疯狂地侵入自己。

源氏的动作相当急躁,但半藏却只是紧紧地抿着嘴,用沉默煽动弟弟继续胡作非为。他听到源氏喊自己的名字,喊自己哥哥,在快感中断断续续地低喃我爱你。

但他对这一切的回应只是沉默。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源氏所渴求的并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欢愉。

 

夜更深了,而屋内的人似乎尚未觉得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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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两人都起的很晚。先醒过来的是半藏,那时已经接近日中时分了,发烫的阳光照进来,把木屋里烘烤得极其闷热。屋子中央的火堆已经熄灭,只留下黑色的木炭残渣,散发出一股难以忽视的焦味。

源氏在半藏推开自己的胳膊时也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早安。

两人都很默契地对昨晚发生的一切闭口不提,很快地穿好衣服,在湖边洗了脸。

他们继续出发,一路上源氏依旧会和半藏谈各种各样的话题,大部分和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和去向有关。

“或许我们能就这样四海为家,哥哥。”源氏说,半藏看着他被阳光点亮的侧脸。“认识不同的人,看不同的风景,吃不同的食物,说不同的语言。这听上去就很棒。”

“是的,不错的想法。”半藏说,提了提嘴角。

 

午后有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司空见惯的五月天气。幸运的是那时他们刚好经过一个小镇,于是两人就顺势进了一家餐厅,解决午饭之余等待天空放晴。

小镇比他们之前落脚的村落要大,也更加繁华,因此人也特别多,整个餐厅里喧闹不已,经常混迹于街机厅的源氏或许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但半藏却对此感到极度不适。

他们点了一样的乌冬面,等待期间有两名武士着装的人在他们身后的空桌坐了下来,开始用兄弟两人都能听清的音量谈论几天前岛田家遭到袭击的事情。

食物很快就端了上来,但他们都没有动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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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持续了两个小时,等到半藏主动提出要回去的时候,店里剩下的客人已经不多了。

而源氏并没有反驳,似乎也不打算挽留。他只是看着半藏,然后静静地问:“就这样?”

半藏能读出弟弟极力藏在眼底的悲伤,而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回应的句子。

他的手在桌子下一遍遍地握成拳,然后无力地松开。

“你走吧,源氏。过你想要的四海为家的生活,这是你应得的,而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去找你。”

半藏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承诺,或许源氏也不知道。但这个句子实在是太苍白了,以致于连发言的人都不知道它的意义何在。

“自由或许是属于你的,源氏,但它从来不是我能拥有的东西。”这是半藏在离开餐厅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源氏小时候曾经问过哥哥为什么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他很好奇为什么半藏总是愿意把时间花在各种各样的课程和训练上。而半藏当时的回答和现在如出一辙,不同之处在于,源氏那时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个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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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藏在返回途中并没有选择步行,因此他在次日早晨就抵达了大宅。

情况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他从仆人口中得知,袭击发生后,家族高层很快就采取了措施,迅速把敌对势力压了下去,尽管还没有进行完全清剿,但也为岛田家恢复元气争取了不少时间。

半藏拐过几条走廊,到了书房前。他的父亲就在里面,而他也已经做好了接受任何惩罚的准备。

他准备拉开纸门,却有人在那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源氏?”半藏压低声音,脸上写满了惊讶,“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这不只是你的责任,哥哥。我是岛田家的二少主。”源氏轻轻握住了兄长的手,“我不会让你自己承担这一切的。”

这是源氏为数不多能让半藏安心下来的时刻。

 

最后他们当然受到了家主最严厉的责骂,惩罚是禁足一个月。而兄弟两人终究没有解释失踪的原因,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或许会说‘只是出去散散心’。

家主向来威厉,但他们都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生气的模样。源氏在桌子下一直握住半藏的手,力度并不大,但不得不说这从来都是有用的。在他们都非常年幼的时候,源氏是唯一能让半藏在受到责骂后恢复心情的人。有时是几颗源氏自己喜欢吃的糖果,有时会是简单几句安慰的话,更多的时候甚至只是一个拥抱。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一切远比自己在剑道课上取得进步更能让半藏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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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他们的父亲辞世,半藏也理所当然地登上了家主的宝座。

这是源氏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他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兄长——数年如一日地在刀尖上饮血,被繁琐的事务缠身,无法开脱,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但同时他也感到害怕,他担心半藏会渐渐迷失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战争中,成为没有自主性的行尸走肉,成为家族的工具。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他不希望半藏也成为其中之一。

他希望能为此做点儿什么,即便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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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最终还是打破了自己对半藏的承诺。

以半藏成为家主的那天为起点,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比以往更加放荡的生活。

家族的人都认为这是源氏有恃无恐的表现,但半藏却并不这么认为。

 

等到岛田家现任家主应长老的要求敲响他的房门的时候,源氏就知道时候到了。

“你知道这种生活不适合你,哥哥。”源氏面对自己的兄长,已经多少意识到对方的意图,因此他并没有把发言权留给半藏。

后者将手握成拳,没有否认。他说,我们没有选择。

“和我走吧,哥哥,现在还来得及。”

“不,我不能,源氏。再也不能了。”半藏的眼底有犹豫,但并没有持续超过半秒。

“就这样?”源氏将那天在餐厅里的句子重复了一遍,抽出刀。

“我想是的。”半藏说。随后也把自己的武士刀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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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半藏真的过上了源氏所渴望的四海为家的生活,只是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回忆起那天的事,他觉得源氏大抵是有意激怒自己的,前提是倒下时源氏所露出的笑容不是他的错觉。

 

半藏现在已经抵达了多拉多,他的下一站将会是伊利奥斯。

他坐在高处看着被风吹起波澜的海面,任由略带咸味的海风吹起他的发带和衣摆。

而那根雀翎至今被他带在身上,跟他一起前往不同的国家。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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